【原】小堇||当年,我的六一儿童节 环球滚动
(资料图)
文&图 小堇
这是第 950篇文章
幼儿园和小学的孩子们,今天是儿童节的主角。这些孩子大多经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排练、彩排后,就要化着美美的妆,穿上漂亮的演出服,走上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舞台了。台上是光彩照人的孩子,台下是激动又兴奋的家长,台侧是紧张又疲惫的老师。这一刻,世界是喧闹的,喧闹到天地之间都是舞动的身影和童稚的歌唱;世界又是静止的,静止到天地之间只有一颗颗怦怦跳动的心脏。
从我记得有儿童节开始,演节目就是儿童节不变的主题。
我的儿童节开始于1979年我从村里的小学转到城里的实验小学开始。那时候,农村的学校一年有三个假期——麦假,秋假,寒假。前两个假期都和庄稼的收获相关。农忙时节,老师也要收自己家的庄稼,孩子们则回家去给父母帮忙。那个时候,劳动课是每个孩子的必修,我们都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比如麦收季节,父母割麦子,我们就在麦陇里拉直捆麦子的绳,每隔两米放下一根,把割下的麦扑子一抱一抱放在拉开的绳子上,抱上一堆,等父母来捆成麦个子;再小一点的孩子,负责从家里提着装满水或者绿豆汤的铝壶跌跌撞撞送到地里,抚慰父母的干渴与疲倦;六七岁的女孩子,还可以把做饭的任务认认真真地完成——抱柴火,拉风箱,烧火做饭。农忙季节,家里的鸡鸭鹅猪牛羊依然要吃要喝,所以孩子们还要去割草。总之,农村无论大人小孩,没有一个闲人。而六一儿童节,一般恰逢麦假,所以,孩子们的节日就是在争分夺秒与老天抢收麦子的日子里度过的。
没有鲜花,没有节目,没有祝福,更没有礼物。如果一定说要有礼物,那就是经过阳光与劳动淬炼的健康的体魄,收获的喜悦,以及可以美美地吃几顿暄软的大白馒头,和可以敞开肚皮大口大口吃的浇了蒜汁、撒上黄瓜细丝的凉面条。
那时候,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精致的美食,没有精彩的节目,也没有做不完的作业,广阔天地就是孩子们尽情撒欢的舞台,阳光金黄,风儿清凉,就算干活累得倒头就睡,但是一觉醒来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每天都兴致勃勃,即使被家长打了骂了,但是田野里一跑,两篮子草一割,或者和兄弟姐妹小伙伴们一打闹,所有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那时候,一个个眼神清亮、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汗珠的孩子,哪里知道世界上还有“抑郁”这个词?
不过,自从转到城里的学校去上学,我就开始有了正式的儿童节,也开始知道了儿童节要登上大舞台演节目,演节目之前,领导要坐在大舞台上对着话筒讲话,声音通过大喇叭震得我的耳朵嗡嗡的。也知道了,那一天,所有的孩子都要穿上白褂子、蓝裤子、白球鞋,端端正正戴上红领巾。大家排着整齐的队伍站在大舞台下面,仰着小脑袋观看舞台上的节目。就算看不清楚,一个节目演完,大家的小手也会拍红的。那时候我一直有个疑问,这舞台明明是用来开公判大会的,怎么也用来演六一儿童节的节目呢?那时候,每到公判大会,我们都会排队前往参加,随着一身中气十足的断喝“把罪犯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押上来!”我们就看到几个后背上插着大牌子的犯人被全副武装的警察押上来,然后面对观众站成一排。我们就踮起脚尖看牌子上写的罪名,看他们究竟是什么犯。他们的名字上打着大大的叉号,看起来触目惊心,非常具有威慑力。若是有带着脚镣并且裤脚被扎住的,就有人小声说这是死刑犯,怕他们吓得拉尿到裤子里,所以才扎住裤脚的。若是有个女犯人,舞台下就会骚动起来,大家都想看看这个犯罪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犯了什么罪。小孩子们更是好奇,激动地盯着那个女的,心里想着,怎么女的也会犯罪呢?
长大一点才知道,舞台就是舞台,可以在上面进行各种演出。
那一年,因为是我的第一个六一儿童节,从来不知道六一儿童节是何物的母亲犯了难,她不知道如何在短时间内给我变出白褂子蓝裤子白球鞋的全套装备。那个时候,我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母亲手缝的,尤其是棉衣和鞋子,而且棉衣的布料还来自母亲的织布机。好在我有一个巧手的奶奶,奶奶有全村唯一的一台缝纫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村男女老少最新式的衣服都出自我奶奶之手。她会裁剪,会蹬着缝纫机缝制,要娶媳妇的小伙子、要出嫁的大闺女,结婚那天穿的必定是我奶奶裁缝的衣服。现在又到奶奶大显身手的时候,不过,斜纹的蓝裤子,的确良的白褂子,就算我奶奶心灵手巧,她的织布机上也变不出来,这需要去城里的供销社去买。那时候,我大姑也嫁到了城里,并且开始传承奶奶的衣钵,也成了一名裁缝。最后,是她承揽了我的第一套六一儿童节的盛装。只是,白褂子蓝裤子红领巾都有了,白球鞋呢?这又是让我眼泪汪汪的一件事。母亲沉思良久,果断地打开她层层折叠的手绢,从里面拿出两张平平展展的钞票,说,让你大姑带着你去买。就这样,在六一儿童节到来的那一天,我和全校同学一起,穿着崭新的白褂子蓝裤子白球鞋,戴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红领巾,排着整齐的队伍,挺胸抬头,又激动又兴奋地走向新华广场,笔直地站在大舞台下,等着整个节庆仪式的隆重开始。
对我来说,这是我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儿童节,也是最难忘的一个儿童节。
乡下的孩子很少有节日,除了传统的春节、中秋和端午,但这是一家人共同的节日。孩子们之所以开心地盼望着,无非是可以吃到平日里吃不到的美食。若一定要找出一个只属于孩子自己的节日,大约只有生日了。但是孩子的生日,也往往只有母亲一个人记得。可那一天,母亲的心思也可能被地里的庄稼、家里的鸡鸭鹅猪牛羊,或者被正给你缝制的衣服鞋袜,甚至几个孩子的打闹纠纷给拽走了,从而忘记了你的生日。不知道哪一天,她忽然想起,眉眼含着笑,拍着巴掌说,呀!今天初几了?某某都过生儿好几天了。某某,过来,娘今天给你煮个鸡蛋补补?被忘记生日的孩子马上就咧开嘴笑了,仿佛那个煮鸡蛋已经吃到了口中。不过,自从我去城里读书以后,母亲的生活中就多了一个儿童节。她不记得没关系,而且她肯定不会记得的——她更关心的是她地里庄稼的长势,是该浇水了还是该施肥了,也关心她的下蛋的母鸡,是把蛋下到了自己家的鸡窝里还是撂到了别人家的鸡窝。孩子的一日三餐和冷暖是她一丝不苟关心的,其他的都不那么重要——但是我可以提醒她,我的白褂子蓝裤子和白球鞋也会提醒她。那一天,她让我穿戴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去过节,而且也会在百忙中破例挤出时间,给我编两条油光水滑的麻花辫。
一代一代的孩子每年过他们的儿童节,每年的儿童节他们都要演节目,他们的舞台越来越充满科技感,他们的服装也越来越精致漂亮。看着他们洋溢着快乐的张张笑脸,我突然很想念小时候在烈日下的麦田里和父母一起热火朝天抢收麦子的情景,那是以后的六一儿童节不会再出现的场景,就像我的千层底布鞋从田野走向了城市里的白球鞋,白球鞋不会了解千层底的感受,当有了更高级的皮鞋和各种运动鞋后,也没有人再去怀念当年的白球鞋,就算当年尤其珍视它,舍不得让它沾上泥点,每次刷完鞋后,也会用鞋粉仔细地涂一遍,就算穿得破了洞,依旧白如新鞋。
作者简介:小堇,原名李晶。聊城一中语文教师,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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